林尽

清醒温柔

火车尽头 第二章



初霁带着一种崇拜又敬畏的神情,坐在我的对面.她如泻的黑发泼撒在肩上。她穿着一身天蓝色休闲服。很难把她和那沉静的一老一小联系起来。她浑身散发着朝气与阳光。



“初霁,你有个姐姐么?”



“嗯,我姐叫新雪。”



“新雪初霁,真美的名字。新雪也像你一样活泼么?”



“不,她是很文静的,但她曾经和我一样快乐。可是,她遇到了一次变故,就变了。”



“变故?方便告诉我么?”



“如果刚才我妈在这儿,她绝不允许我在别人面前提我姐。就像我们的名字一样,我姐是无法融化的冰冷的雪,而我是雪后初晴的阳光。我信任你,叶形姐。我知道你是个懂得悲悯和倾听的人。”



我感动于这样的信任。当有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愿意把她隐藏的一切告诉于你。真的会感动。



车窗外,已是黄昏。我喜欢将暮未暮的原野,所有的颜色都已沉静,而黑暗尚未来临。整片田野即将沉睡,夕阳红得惨烈。



“我姐学业很优秀,高考时被保送,我当时还小,我姐是我们家的骄傲。可她大三那年学校通知家里说她突然失踪了,我们一家人都急疯了,拼命找她。后来,在北京的一家酒吧里看见了她。她当时正和一个男孩坐在一起。那男孩是酒吧里的驻唱歌手,会弹吉他。我爸当时气疯了快要,他上去拽起我姐,破口大骂‘好好的大学不待,待在这儿。女孩子家的待在这种地方像什么样子!给我回家!’他又指着那男孩说‘半夜你把我姑娘骗到这儿来,你想干什么?!年纪轻轻的不找些正事干!’他说完就把我姐带走了,甚至我姐都没来得及回头看看那个窘迫的男孩。”



“后来呢?”



“那天我姐回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连饭也不吃。第二天早上她在卫生间里呕吐被我妈发现了,接着爸爸就知道了。他们问她是那个男孩的吗。她沉默,我爸明白了。他是那种非常传统,非常爱女儿,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的父亲。他硬拉我姐去医院打掉孩子,我姐死活不肯,他就动手打了她。那是我第一次见我爸打我姐。我妈跪着求他:‘她爸,新雪怀着孩子呢,可打不得。’我爸心软了,毕竟是亲生女儿,他对我姐说‘你要生这孩子就去生,生下来你就嫁到南方去,我不想再看见你。那混球,我饶不了他!”



“你爸把那男孩怎么了?”



“就在我姐生产前一天,我爸找人去教训了尉天哥,尉天哥失手打死了人,进了监狱。我们谁也没有告诉新雪。她生下小非后两个月就去了南方,我爸说不许她再回北京。当然,她的大学也没有拿到学位。我妈心疼女儿和外孙,就提出抚养小非,隔几年去南方看我姐一次。”



“那么说,现在你们是从南方回来的,刚看完新雪?”



“嗯。叶形姐,你不知道。我姐曾经是那样快乐的一个人,可我现在看她竟变得让我害怕。她在南边嫁了人,当了教师,每天过着枯燥无味的生活。她原本是想当漫画家的。她只有在我身旁才流露出温暖的神色来。甚至,她对小非,都只是爱,而不是母爱。毕竟,她才二十六岁。”



“是啊,二十六岁还年轻。新雪和尉天是怎么认识的呢?”



“我姐十八岁那年对我说,她认识了一个忧伤的男孩,喜欢弹吉他。只唱一首歌,叫《形影不离》,是他自己创作的,吸引了好多人来听。我姐被他的声音吸引。可能是她做了多年课堂里的好学生,压抑了太久突然想体验一下新生活。于是,他们就相爱了。二十岁那年,那男孩竟破例写了一首新曲,是为我姐写的。我姐说他没有家人,他渴望有真正的家人。”



我的记忆像被什么冲击了一下,这样忧伤的男孩经历了什么。也许小非是因为父亲才有那样忧伤的眼神吧。那样的眼神,何等熟悉。



“尉天判了几年?”



“应该是无期。”



不知怎的,听到这个“无期”,我很难过,钻心地难过。



此时,车窗外已是黑茫茫的一片,偶尔路过沿途的村庄,依稀可看见如豆的灯火。远处,没有星辰,也无月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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